显金疑惑地回过头。
陈笺方眸色流光炫彩,像红树林中的萤火,也像海底令人致幻的星光。
陈笺方喉头微动,艰难地吞咽下两三口唾沫,仿佛要将怯懦与拖延尽数排解。
“没……没事!”
“好好睡吧。”
“中秋之后,天气将转凉,你去年的袄子或是已穿不了了,要尽早去做。”
显金愣了愣,单手挠头,不明其意地应了声“好”,老老实实地问啥答啥,“张妈前两天给我扯了好几块布,也买了几斤棉花,就等天凉来穿呢。”
陈笺方嘴角勉强勾起一笑,示意显金快进去吧,看着少女挺拔瘦削的背影,陈笺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。
还是……还是没有排解掉呢……
话,都到嘴边了。
“若是有你在我身旁,陈家也并非无可救药。”
“我心悦于你,贺显金。”
“请你相信我。”
简简单单的三排话,怎么就说不出口?
或许是因太过惊世骇俗——怎么能避开父母之命、媒妁之言,便与女子定下终生呢?
或许是因他太过惧怯——害怕被显金拒绝,更害怕给显金带来困扰?
或许是因他顾虑太多——祖母处如何善了?族中如何解决?显金虽不姓陈,但始终是三叔的继女,始终算陈家的人,这个事关伦理道德,他该怎么处置?
他为什么说不出口?
陈笺方双手背于身后,在漆黑的窄巷中,轻轻仰起头,叹了口长气。
不过万幸,显金一直都在这里。
什么瞿芒儿、张芒儿、李赶牛……都不足为惧。
这些人,连给显金提鞋都不配,又谈何婚配?
还好。
他还有时间。
还有漫长的时间去磨,去泡,去顺。
而他的显金,就在那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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瞿秋实说到做到,第二日便以随通判大人前去东北五县出公差的理由,收拾东西从陈家走了,再过三日,他老娘就从镇上上来,进了瞿老夫人的篦麻堂,过了两个多时辰,他老娘红着眼睛、紧抿着嘴走出来,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。
显金一早听说这消息,特意没去上班,在漪院坐在摇摇椅上,等待陈瞿氏老太后召见。
果不其然,显金午饭吃了碗素脆哨面,躺摇摇椅上吃桃子,刚啃一口,瞿二婶便来请。
篦麻堂中,瞿老夫人给显金上了盅莲子百合汤,说是清热解毒,把降火的药上在前面,这才开始发作。
“……你聪明,自是看得懂我把芒儿叫来所谓何事。”
瞿老夫人明显压抑着怒气,转头灌了好几口茶汤泻火,这才稳住脾气,“他逃也似的跑了,他娘今早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不想要你这样利索能干的媳妇……我一把年岁还受她蒙骗?为甚不想要?还不是因为你娘是妾室!你也没个正经娘家,她才不想要的!”
显金低头喝口莲子百合汤,暗自思索自己是趁机哭两声,坐实受害者的身份?还是故作坚强,让老夫人看到自己的百折不挠?
显金挤了挤眼睛,眼皮子都要抽筋了,眼泪珠子还没落下来。
算了。
换条戏路吧。
注定她只能当偶像派。
显金开口,“是吗,瞿大夫的娘亲怎么这样呀!”
声音很尖,最后一个字在破音的边缘来回试探。
——呈现了一种痕迹很重的演绎,完全没有演员的信念感。
好吧,她闭上嘴,只能当一个沉默的偶像派。
瞿老夫人正在气头上,暂时没发现显金拙劣的演技,冷笑一声,“她急匆匆地来给我送姑娘的八字,说宣城府的万国寺灵验,希冀我出面帮他找住持大师放一放、算一算——不就是想趁机把芒儿的婚事敲定吗?她当真以为离了我,芒儿能找到更好的亲事?”
“你虽是小娘养的,却是从陈家出阁,纵是我也会给你添一份嫁妆,更何况老三?”
“再加之我应了他们,就算你嫁人,也可做陈家的大管事,一个月的月例银子比芒儿在医馆的薪俸还高!”
“就算你是个身份低贱的人,但诸多优势,他们还有什么不知足!”
人在气头上吧,就容易说真话。
显金把一整盅莲子百合汤往瞿老夫人身侧推了推。
她私以为,瞿老夫人可能更需要降火。
瞿二婶默默撞了撞瞿老夫人的后背:怎么一不小心,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。
瞿老夫人轻咳一声,一通发泄后,心气顺了不老少,再看乖乖巧巧埋头喝甜汤的显金,只觉这姑娘障眼法使得好,素来装乖,逼起人来又是另一副面孔——恨不得将人现场砍杀!
如今,老五在郊外的庄子上,半条身动不了,身边的人早跑完了,就剩一个老妻还在,早已远嫁的闺女每个月给他寄三百文钱——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