荀锦尧背对过去,手指扯开了里衣的边角,突然有些犹豫。
他本是想把里衣换掉,可他蓦地就想起身后人那双熟悉的眼睛来,顶着那样一双眼睛的视线……说是如芒刺背也毫不夸张,真真是哪哪儿都叫他别扭不自在得紧。
而他方才刚与苏尧尧说过诸如“不是怕被看去”之类的一番话,还能为此专门跑去外屋,将衣裳换了再跑回来不成?
简直是自欺欺人。他心里死活过不去哪一坎儿呢……
他扯着已经松散的衣边儿僵持不下。
身后苏尧尧面露思索看他一会,视线在他背后游移着,最终落在他那段莫名卷起的右手衣袖。
目光停滞片刻,苏尧尧心情忽然就不那么好了。他唇角轻轻朝下扯起一丝弧度,状似无意地问:“师兄,你杵着干嘛?”
“……”
荀锦尧整个人僵了几僵,事已至此,他身上这件衣裳是如何也脱不下去了。
他心情格外复杂,一边反复默念身后人姓名,心道了好几遍“这是苏尧尧,不是别人。”一边又努力将某个堪堪回忆起的人物涂抹擦去。
最后他默默将衣襟塞回,抽了衣带三两下系上之后,也拖了把椅子坐去苏尧尧旁边。
苏尧尧从仰脸往他,到平视他坐过来,始终没作声。
然而,就算是这样没什么表情的平静模样,也自带一种好看到出奇的效果。起码从前能让荀锦尧有这种评价的,也就那么一个吧……
荀锦尧不着痕迹移开眼,云淡风轻地道:“其实也无什,只是突然想起要训一训你。你这个拖滑懒散的,方才的比斗,我可没见你没上过一次。”
“……?”苏尧尧沉默着,指尖点了点椅子背,神情有些古怪。
荀锦尧念他是自己送上门来的,摆出严肃口吻,又是宽严并济,连同苏尧尧先前贪睡翘课的事情一块儿算了总账。
用一炷香时间把人说了一顿,末了见苏尧尧一直低着脑袋好好听着,也不耍嘴皮子与他辩解,当是态度良好,他便止住话头。
——这叫适时的静默,用作小师弟的忏悔与反省。
于是,不过几个呼吸,苏尧尧大抵是忏悔终了,仍没有抬头,只向他的方向抬了抬眼皮,声音弱弱地道:“师兄,小苏错了,小苏会好好修行,争取成为学堂最厉害的弟子,你不要生小苏的气好不好?”
——看来对方还是一个乖乖巧巧好师弟。荀锦尧满意地如是想。
其实瞧苏尧尧这幅模样,他觉得这少年可怜兮兮的,又很有意思——若说他乖吧,他不怎么老实,可若说他不乖吧,他偶尔又真诚听话得很。
况且容貌也生得讨喜,荀锦尧每每见他,当真是一点儿都反感不起来,这会儿见他像在害怕担忧,便从桌上果盘里揪了颗葡萄过来,与他安慰:“你抬头就是。你特意来看我的,我又不是光为了凶你,只是想告诉你,该做的事情还需得照常做好,别仗着天赋傍身便疏散懒怠下来了。”
“好了,你尝尝这个?清风城里没有的品种,酸甜的,又没那么酸。”
苏尧尧往他手中看了一眼,伸过手去。
于是下一刻,荀锦尧刚递过去的手,连着葡萄一并,就这样被苏尧尧扣着五指摁在桌上了。
我好喜欢他
荀锦尧没反应过来,顺着苏尧尧视线落下的位置,看向自己的手腕。
方才递葡萄的时候,他习惯性伸出去的是右手——拿剑的手,也是在演武台上被暗器划破的那手。
苏尧尧手指拱起顶开他折起的袖口,沿着脉络的方向往上慢慢划了过去。指尖温热,与垂落的柔软袖摆一同蹭过去,带着细微的痒意。
那颗葡萄并未被拿取,顺着荀锦尧指尖,咕噜咕噜地滚去了桌子角落。荀锦尧手指颤动一下,下意识想收回去。苏尧尧却摁住了没让他如愿,轻轻“咦”了声,问他:“师兄,手怎么了?”
瞒不过去了。荀锦尧实言道:“之前比斗不慎中了一刀。小伤,不碍事。”
苏尧尧勾起唇角,意味不明地笑了声:“那是当然,比起一年前,确实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伤。”
“……”他是指,害荀锦尧不得已卧床修养一年的灵魂创伤?
不知为什么,荀锦尧单听这句,从直觉上感觉他并非单纯的应和,就连面上挂着的笑容,也虚假得像是暗含着挖苦的硬刺儿。但只是一瞬之间,那种模模糊糊的生硬冰冷,就连同苏尧尧面上的笑容一并收敛了。
苏尧尧从椅子上坐正了些,关切地问:“还疼吧师兄,用我帮你取些药嘛?”
荀锦尧默默看他片刻:“不用,早在你来之前我就处理过了。当真只是擦伤,没那么严重,回去之后你也不用与你那些同窗讲。”
“好的。”苏尧尧乖乖应下,从他腕上收回手去,老实地坐好,“但为什么不许讲呢?”
他望着荀锦尧,眼底的神色纯粹而自然,像在学堂上请教问题那样认真得让人挑不出错处,仿佛荀锦尧方才在他